余隆:音樂不要談普及,而要尊重每個人的想象力
“音樂就是音樂,只是這個音樂可能是在日本誕生的,可能是在印度誕生的,可能是在中國誕生的,可能是在美國誕生的,音樂本身就是一種語言。如果要把音樂這個東西探索明白的話,我一直認為音樂是激發(fā)人類想象力的東西,如果要用語言去描繪音樂,我覺得就是失敗的。”北京國際音樂節(jié)藝術委員會主席、中國愛樂樂團藝術總監(jiān)余隆在由《財經》雜志、財經網、《財經》智庫主辦的“2018三亞財經國際論壇”上表示。

北京國際音樂節(jié)藝術委員會主席、中國愛樂樂團藝術總監(jiān) 余隆
談及中國音樂發(fā)展的問題,余隆特別重要的一點是——怎么演好我們自己,怎么把中國的藝術提升到世界的高度。余隆認為,中國其實是缺作品的,很多好的作品還沒有出來。真正寫好一個作品不是簡單的事,它是需要時間的,但是好的作品一定會留下來,所以還是要大力鼓勵創(chuàng)作。
余隆還介紹了委內瑞拉推廣音樂的經驗。委內瑞拉因為治安不好,很多孩子吸毒、販毒,于是想通過推廣音樂的活動讓貧民窟的孩子都去學樂器,而不是流浪在街頭,以免被犯罪集團利用。后來,委內瑞拉的這段經歷變成了一個傳奇故事,很多委內瑞拉的青年人都會演奏音樂。
余隆認為,委內瑞拉的經驗說明聽交響樂千萬不要說普及,普及最糟糕的問題就是把所有人都拉成了一條線。要真正引導、鼓勵每個人在聽音樂的時候有自己的想象力。“每個人聽同一個音樂一定反映是不一樣的,要尊重每個人的想象力,而不是去拉低他的形象力。”
以下為發(fā)言實錄:
王波明:第一輪來點正經事,音樂藝術或者說音樂文化在你們腦子里到底是什么東西,給大家講一講你理解的音樂藝術、音樂文化到底是什么東西?
余隆:我認為我們現(xiàn)在很多東西,我一直不傾向于說中國的音樂或者是外國的音樂、西方的音樂、東方的音樂,我認為音樂就是音樂,只是這個音樂可能是在日本誕生的,可能是在印度誕生的,可能是在中國誕生的,可能是在美國誕生的,各種各樣的情況,音樂本身就是一種語言。另外音樂如果要把這個探索說明白的話,我一直認為音樂是激發(fā)人的想象力的東西,而音樂不能變成你要用語言去描繪它,我覺得這其實是失敗的。比如說某位作曲家,他每次開音樂會先得把自己的作品從頭說一遍,我說你這樣就把所有人的想象力閹割掉了,每個人在聽音樂的時候都應該有他自己的想象力,中國的父母培養(yǎng)孩子在學音樂,大量的方式是用一種非常務實的方式,要么去考個級,要么去得個獎,其實學音樂的孩子不一定要當音樂家,而且音樂對孩子的培養(yǎng)是激發(fā)他們的想象力。而且我建議所有在座有孩子的朋友,我建議他們任何一個孩子聽了音樂以后,他給你描繪他對音樂的理解時你都要鼓勵他,你說的是對的,這樣會不斷激發(fā)他的形象力,這個形象力就會衍生到創(chuàng)造力里面去。有競爭力的人一定有創(chuàng)造力,有創(chuàng)造力的人一定有想象力。我們的評獎體系、推廣體系、教育體系還是需要有一個國際標準的對接,因為我們中國的文化也是需要去傳遞的,而不是你自己自娛自樂關上門搞的。
我認為交響樂最重要的是它的音樂還是能夠從心靈上震撼的,而不是感官刺激上的,流行音樂很多東西感官刺激比較多一點,波明你現(xiàn)在的年齡還是需要感官刺激的時候,如果真的進入到一個狀態(tài)里邊,我剛才說的想象力是很有道理的事情,因為鏗叔剛才講國外老年人多,的確是,我記得我在加州演出的時候,我一走上舞臺我自己噗嗤先笑了,因為我看到所有的觀眾在把助聽器往耳朵里面塞,的確是那邊老年人比較多,而中國的確是年輕人比較多一點。
王波明:任何一種音樂任何一個交響樂團,每年的支出、演奏還真得去想想經費問題、贊助問題,每年得想錢的問題。
余隆:全世界每個地方的情況都不一樣,體制都不一樣,柏林愛樂樂團幾乎90%的經費都是政府給的,而且每年在不斷的遞增,這是寫到州政府法律里面去的。
王波明:聯(lián)邦政府還是柏林市政府?
余隆:柏林市政府,除非遇到戰(zhàn)爭可以停掉,否則就作為它文化的一部分。美國不一樣,美國的樂團基本都靠贊助的方式活著,它有一套研究的機制怎么來支持文化的東西,每個地方不一樣。我們這邊的情況像任總講的在發(fā)展當中,改革開放二十年突飛猛進也是因為機制上的不斷變化,包括我自己在海外學完以后,為音樂事業(yè)在工作。其實我覺得特別重要的就是任總講的,怎么演好我們自己,我們是希望怎么把我們中國的藝術提升到世界的高度。上次我在中央音樂學院講,我們中國其實是缺作品的,我們沒有好的作品出來。
王波明:也有若干領導同志弄個交響樂讓你們去演一演嘛。
余隆:那不是就抓起來了嗎,真正寫好一個作品不是這么簡單的事,它是需要時間的,真正作曲家在建國以后大量的由于政治的原因,那個時代也有很多作品留下來,但是留下來的作品不是那么的多種多樣,當時的一些政治歌曲反而留下來,留下來的不是很多,但是好的作品一定會留下來。所以還是鼓勵創(chuàng)作。
王波明:我再問問鏗叔和余隆,你們的機制和深圳交響樂團比起來是多了還是少了?
余隆:我都搞不清楚我們現(xiàn)在什么機制,基本上樂團都差不多,我們還是有編制的,尤其是這幾年要求入編的人比較多,早年成立愛樂樂團的時候,大家對編制無所謂,隨著物價上漲以后工資不漲,愛樂樂團將近二十年沒漲過一分錢工資。我們現(xiàn)在的體制就是正常事業(yè)單位體制。
王波明:除了規(guī)定的動作以外比如又多演了五十場。
余隆:我不知道《財經》是什么體制,這個單位演出每場有補貼,補貼也不是很大,但是最重要的是主管我們的部門到今天為止忽略了一個問題:從2000年成立愛樂,那個時候每個月拿五千塊錢工資是很高的,到今天還是五六千塊錢的話,你就知道這個情況了。余廳為什么八十年代初能拿一個月一萬,以前你們都聽過盒帶,盒帶的祖師爺就是他,當年太平洋錄音公司的盒帶都是余廳帶著大家錄音。那個時候我見余廳,余廳騎著廣州最好的摩托車大白鯊。后來余廳成了中國交響樂改革的先行者,他組織改革。大家都知道中央樂團改成國交,同時廣州交響樂團進行改革,他的原始積累很多,所以當時很多人愿意跟著干活,所以說有錢還是有號召力的。廣州交響樂團在中國歷史上是做的時間最長的,因為國交做了一段時間就停掉了,廣州交響樂團從1998年到現(xiàn)在21年了。
王波明:不管怎么說咱們還得培育,所以為什么各級政府從中央到地方,都是政府拿錢出來貼交響樂團,要說格萊美,張學友流行音樂哪需要貼錢。我最近才知道,格萊美有個小女孩,鄉(xiāng)村音樂家,二十多歲不到三十歲,五萬張門票,最便宜的幾百塊錢,最貴的一千五,交響樂團每個月政府還得貼錢,還不能秒殺。
余隆:我這么問你,《財經》雜志擱到外面秒殺還是八卦新聞雜志秒殺?有些東西不是這么來論的,我夾在手里上飛機拿個《財經》雜志我覺得特牛,但是拿個八卦雜志我都不好意思。所以不能用秒殺來決定這個東西,當我們的意識還沒到的時候,當現(xiàn)在對中國愛樂樂團這么一個國際性大團、能給國家?guī)磉@么大榮譽的樂團,視而不見六千塊錢一個月的月薪的時候,我們還是得有點耐性。
王波明:我為什么談這個題目,就是希望通過改革進一步的市場化。
余隆:你講的都有道理,但是你講的就像劉歡的脖子,理論上有,但實際上看不見。有些東西需要改革的過程中不斷的往前推進,我覺得就是時機還沒到。
王波明:回到音樂,到底有沒有“高尚藝術”?因為人都會問一個問題,這個音樂我聽不懂,流行音樂用不著學習,上來就懂,所以人就愿意去聽,那么怎么溝通這個懂不懂的問題呢?我自身的體會就是老聽,但是好些人連音樂會都不聽。
余隆:如果有大媽問你說《財經》雜志我看不懂,你怎么回答人家?
王波明:余隆能不能講講拉美的那個,委內瑞拉那個國家投了很多錢去培育交響樂。
余隆:委內瑞拉的治安不好,很多孩子吸毒販毒,通過這個活動讓孩子都去學樂器,不要讓孩子流浪在街頭,當時政府出資的目的就是把這些孩子集中起來,國家來投錢讓這些孩子學一樣樂器,他怕平民孩子流落街頭被犯罪集團利用。后來它就變成了一個傳奇故事,很多青年人在委內瑞拉演奏音樂,同說最近這個樂團也不靈了,可能政府的支持也沒了。當年最火的時候,因為它的出發(fā)點是為了這些孩子們不要流落街頭被犯罪集團利用,或者孩子吸毒販毒,所以把孩子們吸引過去,然后一代代的往下傳。我曾經問過他們,年輕孩子進來以后年齡大的孩子怎么辦呢?年齡大的孩子去教他們,甚至有的人到其他地方找職業(yè)的地方教書,它就變成一門職業(yè)了。我其實不太喜歡普及教育這個詞,我覺得你可以引導大家來聆聽,普及這個字我不知道聽不聽得明白,很多學者老是低估了別人對音樂的感受力和想象力,把它說得神乎其神、聽不懂,非常高深。到今天我都認為,無論哪種音樂它一定跟人產生共鳴,你可以說我喜歡或者不喜歡,或者你可以說我愿意聽誰的,這個人是逐步走進去,逐步提高自己的想象力的。我就怕普及,因為有些講普及的老師本身自己的想象力就很低端,本來來聽的人并不明白,但是一啟發(fā)人家就可以很高大上,結果一定要把人家降到那個位置。所以我覺得聽交響樂千萬不要說普及,普及有個最糟糕的問題就是把所有人拉成一條線。真正引導,應該鼓勵每個人在聽音樂的時候有自己的想象力。我曾經說過,我們在臺上這六個人,每個人聽同一個音樂一定每個人的反映是不一樣的,你要尊重每個人的想象力,而不是去拉低他的想象力。我們很多所謂的音樂學家講的東西都很沒意思,他是以他的理解說的,他的理解不一定高級的。所以我個人不太喜歡普及這個詞。但是回過頭來,拿你做個案例,你第一次因為非典沒事干看了場交響樂,從此愛上了。
王波明:杯酒交響樂是我的入門,我喜歡是因為余隆每次到高潮的地方小腿會跳起來一下,我每次看到那了腳一跳我覺得很爽。
余隆:所以你可以從LOW的地方入門,現(xiàn)在逐步變得高級起來,現(xiàn)在我覺得你可以聽馬勒了。
王波明:好,臺下的各位有什么問題,或者自己有與臺上不同的想法都可以提。
觀眾:請教一個問題,什么叫音樂藝術,生活的一部分,或者給人帶來快樂,或者審美,好懂不好懂每個人不一樣,我都很贊同,也很有啟發(fā),但是有一個問題我想討論一下,音樂最早有沒有宗教元素,人和上帝的溝通?比如中國的“舞”和“無”最早是一個字,跳舞最早就是祭天的,跳舞就得唱歌,肯定要和音樂聯(lián)系在一起,為什么舞和無是一個字呢?因為上帝是大無的,大無就是大有,這和中國的宗教是有關系的。巴赫原來是教堂音樂,它和宗教什么關系,和上帝什么關系?現(xiàn)在中國人喜歡的程度沒有像喜歡那么多,有沒有宗教的因素在里頭?
余隆:還有一句話,音樂最早開始的時候是古希臘的戲劇,戲劇演著演著就唱起來,之后發(fā)展成早期的歌劇,西方音樂史上最早的所謂歌劇院的誕生是威尼斯的歌劇院,但這是相輔相成的,歌劇的序曲是怎么來的?是因為看歌劇的人老遲到。所以除了宗教以外,還有來自于戲劇方面的,我覺得戲劇方面也很重要,一直從古代流傳過來,所以這個是各個渠道都有的東西,沒有絕對的。但是肯定在音樂史上,我們很多早年的教會調式是有的。中國的音樂都是單線音樂,這跟早期的繪畫一樣,以前的繪畫都是線描的,有了解剖學以后有人開始研究肌肉陰影,后來油畫才開始有陰暗面。音樂也是一樣,發(fā)展到后面有了和聲,和聲之后有主和弦,它都是一個衍生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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