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打賞三四萬,“大哥”“大姐”究竟在想啥?
"和你聊天是主播工作的一部分,為此花錢就是天經地義"
來源/猛犸工作室
“刷一個‘蘭博基尼’(直播平臺禮物名稱,價值人民幣520元),他不搭理我;再刷一個‘蘭博基尼’,還不搭理;我再刷第三、第四個……他終于開口了!”
四臺“蘭博基尼”,價值2080元,換來主播一首演唱時長5分鐘的歌,平均每分鐘價值416元,每秒大約7元。
這個投入產出比讓小白(化名)感到開心和滿足,畢竟屏幕里主播的人設是“高冷”、不會唱歌。
小白兩年前開始觸電直播,打賞是家常便飯,“一般看到感興趣的直播都會打賞一杯奶茶錢,我覺得這是對主播勞動一種比較恰當的回報”。
遇到喜歡的主播,出手就不是奶茶級別。
有個失眠的夜晚,小白點進一個故事、聊天型直播間,里面粉絲極少、分外冷清,“主播的聲音、講話風格都是我喜歡的類型,為了給他的直播間添熱鬧,那天晚上大概送了3、4萬元的禮物”。
這大概是她年生活費的二十分之一。
富有、神秘、一擲千金,是這個群體最初的代名詞。
近年來,直播打賞在爭議中成就一樁樁造富神話,屏幕后面的“大哥”“大姐”也愈發多樣和戲劇。
在社交媒體,我們可以看到大致三種視角下的“大哥”“大姐”:
在主播和MCN機構運營者來看,他們是需要吸引和維護的大客戶,身價頗高,隨手就能刷出普通人的月薪甚至年薪;
在“大哥”“大姐”身旁的親友來看,他們是沉迷直播,吃泡面、負債也要掏錢打賞的“韭菜”。最極端的案例,是月薪六千騙了上億打賞女主播的新聞。
而在他們的自述里,大額打賞主播的原因,有時是獲得心儀主播積極反饋的幸福感,有時是被直播間網友尊稱“大哥”“大姐”的滿足感,有時也是“花錢看別人受罪”的命運操縱感。
購買“親密關系”
憑借分享做“大哥”的經歷,陳九的社媒賬號吸引了不小關注。
賬號里,故事的開端是陳九加到了心儀女主播微信,后來的劇情是他用花唄買煙討好領導,預支了一周工資,這筆錢后來到了女主播手里;再后來花了上萬元買最新的蘋果手機寄給主播,對方表示不如最新的華為手機好用,他又工作了一段時間,攢下的錢給主播買最新的華為手機。
“這是半年前的事了。”陳九說,自己興趣愛好非常廣泛,和主播接觸算是其中一種,“不過這是階段性的,現在覺得(直播打賞)沒意思了。新的愛好是算命和攝影”。
在陳九回憶里,這個主播漂亮、幽默,讀書的時候就對她有好感,當時還有幸加了微信。
真正接觸是2023年初。一次工作“摸魚”的間歇里,他又在直播平臺刷到這位主播,“重新發生的好感,加上當時對生活、工作都有些迷茫,就比較頻繁地在微信上和對方聯系”。
“和你聊天是主播工作的一部分。”陳九說自己深諳這一點,所以當主播花時間傾聽自己、并在迷惑時給予解答和安慰時,“為主播花錢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具體花了多少錢,陳九沒有仔細算過。“不過小半年收入肯定沒了”,陳九說,兩臺手機大概就花了兩萬多,期間還有過幾次幾百上千的轉賬。
“如果我在工作上碰到挫折了,告訴她,她會給我一些合理的建議,也會鼓勵我做得更好,這在當時都給了我力量。”對于自己為何“無力”,陳九說不清,但對于力量從何而來,他的語氣卻充滿肯定。
不過在提到為什么接觸兩個月以后選擇疏遠主播,他覺得二人并不是同一個領域從業者,對方給自己的建議很多時候是“安慰劑”而非“指南針”;另一方面,他覺得“并不劃算,錢可以去做性價比更高的事情”。
至于對“性價比”的裁定,或許也因時間而異。
花上一筆錢,就能立馬和心儀的對象頻繁對話,甚至親密聊天,產生的荷爾蒙或許能在一定時間內讓人們視金錢如糞土;不過“上頭”期結束后,一段“買”來的關系必然變得極不穩定,甚至可能帶來危險。
打賞的邊界
新聞網站和社交媒體上,主播和大哥、大姐之間“愛恨情仇”的故事很多。
當大哥、大姐通過打賞拉近和心儀主播的關系,金錢魔力會迅速拉近二者的關系,一旦打賞者經濟能力不足支撐持續打賞,雙方關系就可能迅速清零。
更具隱患的是打賞者開始突破自身能力范圍進行打賞,小則降低個人和家庭的生活水平,大則可能涉及借債、違法獲取錢財。
案例并不少見。男子月薪6000元,挪用公款1.2億打賞女主播,獲刑14年;男子生前借錢打賞主播,死后為家庭留下100多萬元負債;中年阿姨借錢打賞男主播,死后給子女留下80多萬元負債......這些都是近年主流媒體上公開的敘事。
在社交媒體搜索“直播打賞”,配偶沉迷直播、負債打賞,最終導致關系瓦解甚至家庭破裂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圖源:社交媒體
在兩個月的時間內從沉迷到疏遠,陳九覺得是因為自己興趣愛好廣泛、人也比較外向,“在體驗不好時可以比較快地走出來”。
但是他身邊不乏長期沉迷直播打賞的朋友。
陳九舉例,比如有朋友需要高強度出差,個人生活單調、也沒有時間談一個穩定的對象,而在直播間花錢就能買來關注、陪伴、奉承,“所以他每個月有一半的月薪都用來給女主播打賞,對方會和他聊天,也偶爾線下見面、一起出游,已經持續一年多了。這種情況就比較極端了”。

正在看直播的普通人。時代周報 黎廣/攝
小白則表示自己“上頭快、下頭也快”,不會在某一位主播身上花費太多時間和精力,“在直播打賞這件事上拎得清,花錢買情緒”。
小白舉例,碰到喜歡的主播,自己通常會打賞幾十、幾百元,也偶爾上千元,“不過我不算大姐,真正的大姐一場(直播)下來都是直接打賞幾千、上萬元的”。
在粉絲達到一定體量后,主播們都會組建自己的粉絲社群。粉絲體量越大,其社群也往往越“精細化”。
有的粉絲群關注主播就可以進入,有的粉絲群購買會員可以進入,還有的粉絲群則是打賞金額抵達一定梯度才能進入,而不同類型的粉絲群獲得主播的關注不同。
憑借出手闊綽,小白進入了好幾個主播的“核心粉絲群”。
群里會實時報道主播何時開直播,何時參加PK或“廳里”活動,在雙人或多人直播中禮物量排名處于上風還是下風,以及互相呼吁給主播“上票”“刷嘉年華”“不能讓他輸”,在為共同目標——守護主播一起努力的過程中,粉絲們也成為一個集體、共同體,以“姐妹”“寶子”相稱。
如果某位群友在直播間為主播刷了“嘉年華”或其他大額禮物,這個消息也會成為粉絲群里的議題,而這位群友不僅會獲得主播的關注、感謝,也會收到群友們的稱贊。
主播關注和群友稱贊的加碼,促使著一個又一個“嘉年華”在群里飛過,“有硬核粉絲群的主播,一場(直播)下來禮物總額過萬很常見,十幾萬的也偶爾會有”。
“小說男主”的影子
直播間“大哥”“大姐”們,真的不差錢嗎?一擲千金又是在為什么買單?
小白說,以她加入的幾個主播粉絲社群為例,群里的“大哥”“大姐”基本都是95后,“生活開銷基本來自家里,不差錢。很少碰到網上所說吃泡面、貸款也要打賞的粉絲,目前為止只碰到過一個,是個學生,用學費刷了兩個嘉年華,父母找來主播又退回去了”。
“也有的是個人收入很高,比如我認識的一個姐姐,做珠寶設計,一個單子就是幾十上百萬元,她在某個主播身上花了上百萬元,但對她來說是可承受范圍。”
說到小白自己,她今年26歲,年均生活花銷在60萬元左右,這些錢小部分來自個人工作收入,大部分是父母給的生活費。
以一年直播打賞10-20萬元計算,小白生活支出有2-3成左右流入打賞。
不過小白覺得這些錢不算白花,因為自己從主播那里收獲了情緒價值。
在她看來,打賞后主播的積極反饋,亦或是直播間網友和粉絲群群友一聲“大姐”“小富婆”,都讓她感到即時、巨大的愉悅,甚至是顱內高潮;另一方面,她覺得自己心情低落,和主播聊天之后就會豁然開朗,“和去看心理醫生差不多,去看心理醫生還要每小時五六百元”。
但小白媽媽并不認可這種觀點。曾經被媽媽發現一個月花費近10萬元打賞主播后,她被訓斥了一頓。
“一時打賞一時爽,第二天看賬單才開始后悔。”小白說,為直播大額打賞階段,也是離職閑賦在家時期,今年來她入職新工作,生活節奏變快,看直播打賞的頻次已經顯著降低。
在虛擬平臺為用戶提供閑暇時、碎片化的短暫棲息,從主播視角來看,其與用戶之間關于情緒價值的買賣同樣具有巨大的不穩定性。“大哥”“大姐”隨時可能不喜歡看直播了,又或者喜歡別的主播了。
關于“大哥”“大姐”的維護成為主播職業培訓的重要一環。社交平臺上,關于“大哥”“大姐”維護的求助帖、方法論甚至收費課程比比皆是,“共情”、“反向畫餅”、“保持距離感”等詞匯頻頻出現。
直播里的每個細節,都是為了吸引關注。
小白因男主播“下頭”行為脫粉一個多月后,也曾收到對方手寫的感謝信件。不過并沒有激起她心里的漣漪,“上頭的時候可能會買帳,不過現在冷靜下來了,而且這是主播工作的一部分,不需要感動”。
在陳九“大哥”經歷的社交動態下,留言最多的也是主播們,“接大哥”“你說吧,喜歡怎樣的主播”、“說話好聽,陪打游戲”......不過陳九覺得自己不再感興趣,或許大部分曾期待花錢購買情緒價值、親密關系的用戶,會發現在直播間只能獲得虛擬而短暫的棲息,親密關系的正解需要在現實環境尋找。
小白偶爾還有直播打賞的習慣,她覺得,某種程度上,可以從主播身上看到理想男友的影子,她喜歡像“小說男主”一樣的男生——專情,長相好,家境好,工作能力優秀,“這在現實生活是找不到的,但是主播在長相層面符合我的期待,不過也只是長相”。
(文中人名為化名)
撰文:曾思怡
編輯:黎廣
版式:曾思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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