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金角財經（ID:?F-Jinjiao)??作者/塞爾達

湖北最大民營資本“當代系”爆雷風波還在持續，甚至波及至其核心資產人福醫藥。

5月19日，人福醫藥公告稱，因與宜賓商業銀行金融借款合同糾紛，控股股東武漢當代科技產業集團（下稱“當代集團”）持有的上市公司1041.32萬股無限售流通股將被司法強制執行，變賣所得價款直接劃付至宜賓中院指定賬戶。

人福醫藥控股股東被動減持公告

相比人福醫藥的業績，市場和監管機構更加關心這家老牌藥企是否淪為“當代系”進行資本游戲的工具。

事實上，一直以來人福醫藥在“當代系”版圖中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在應對債務危機過程中，“當代系”即使頻繁拋售旗下上市公司股份，也甚少主動減持人福醫藥。“爆雷”一年多時間，“當代系”對人福醫藥的持股比例也只是由29.64%微跌至27.99%。

但事態發展已不在“當代系”控制內，目前除宜賓商業銀行外，當代集團所持有的人福醫藥4.57億股份，已先后被多個債權人司法輪候凍結。

本次強制處置只是其中一塊多米諾骨牌，“當代系”對人福醫藥的控股權易手也僅剩時間問題。

困在“當代系”

人福醫藥終究是被“當代系”拖累了。

截至發稿，人福醫藥股票在近一周交易均價為25.16元，以此推算上述當代集團被強制處置的股份對應金額約2.62億元。

目前，宜賓商業銀行持有當代集團債權金額共3.17億元，累計凍結后者所持人福醫藥股份7024萬股；其中，本次糾紛對應凍結無限售流通股1041.3萬股，以及限售流通股1053.2萬股。

公告強調，如上述無限售流通股處置完成后仍不能完全覆蓋宜賓市商業銀行在上述案件中的全部債權金額，宜賓中院將以委托評估拍賣方式繼續處置已凍結的限售流通股1053.2萬股，處置金額以該案未執行到位金額為限。

當代集團手中的人福醫藥股票后續很可能被繼續強制處置

值得注意的是，當代集團在最近一年的時間內，因債務問題涉及的訴訟及仲裁已達170起，標的金額合計約270.63億元；除了宜賓商業銀行，當代集團所持有的人福醫藥4.57億股份，已先后被浩天建工集團、宜昌高新產業投控、安徽華茂集團、華創證券等債權人司法輪候凍結。

宜賓商業銀行此次能推動股份處置，源于其最早下手。該銀行早于2022年4月就將當代集團所持人福醫藥未質押的7024.29萬股進行了凍結。

人福醫藥關于當代集團所持股份被輪候凍結公告

這并非人福醫藥首次受“當代系”拖累而深陷輿論漩渦，在后者爆雷風波影響下，人福醫藥多次在內控問題上面臨質疑。

“當代系”此前一度熱衷投資并購和玩資本游戲，但隨著拆東墻補西墻難以為繼，債務規模日益攀升，不得不把目光對準旗下上市公司，人福醫藥一度淪為其“提款機”。

據大信會計師事務所的《關聯方占用資金情況審核報告》顯示，2021年，當代集團通過第三方企業向人福醫藥累計借款81.79億元；2022年1-4月，當代集團又累計借款21.04億元。

如此行徑自然引起監管部分的注意，2月7日，上交所對人福醫藥、當代集團、實控人艾路明等作紀律處分，原因就包括控股股東及其關聯方非經營性資金占用，以及控股股東大額違規減持股份、重大交易未履行董事會審議程序及信息披露義務、定期報告財務數據披露不準確。

處分公告顯示，上交所對艾路明，時任董事長王學海、時任董事兼總裁鄧霞飛、時任副總裁兼財務總監吳亞君予以公開譴責，并公開認定艾路明三年內不適合擔任上市公司董監高。

人福醫藥、“當代系”被上交所紀律處分

更尷尬的是，出于對內控方面的擔憂，人福醫藥賬目上的現金時刻被監管部門重點照顧。

財報數據顯示，2022年末，人福醫藥賬上現金為51.76億元，該公司此前表示“可自由支配資金25.73億元即已滿足公司日常運營使用”。

一般來說，上市公司手頭寬松應該是好事，尤其是像人福醫藥這種賬上現金遠高于日常運營需求的情況。但由于深陷“當代系”爆雷風波，上交所有對此提出質疑。

在信息披露監管工作函中，上交所就專門問及人福醫藥貨幣資金余額遠高于上期可自由支配資金的原因及合理性，要求該公司說明較高的貨幣資金余額是否存在與控股股東及其關聯方賬戶共管的情況，是否存在其他有關安排，是否存在貨幣資金被其他方使用或為其提供質押、擔保等情形。

“錢多”也被質疑

無情的“買買買”工具

“當代系”倘若讓人福醫藥聚焦醫藥，絕對有望成為業內的明星公司。

人福醫藥作為國內麻醉藥龍頭，止痛劑芬太尼市場占有率高達80%；此外，人福醫藥旗下子公司還在國內生產銷售布洛芬片、布洛芬軟膠囊、布洛芬混懸液。

在去年末布洛芬一藥難求時，人福醫藥新增多條生產線刺激業績。彼時湖北省藥監局為人福普克布洛芬膠囊國內生產線核發緊急生產許可證，相關生產線由原來4條迅速增至8條，產能在去年底達到每天200萬粒。

2022年，人福醫藥營業收入和歸母凈利潤分別為223.38億元、24.84億元，在A股化學藥企中分別排名第三和第四。

成長性方面，人福醫藥營收同比增長率為8.71%，略高于頭部（去年營收高于百億）企業中位數7.12%；歸母凈利潤同比增長率為88.6%，遠高于頭部企業中位數8.06%。

A股頭部化學藥企業績

但相比壯大醫藥板塊，“當代系”更加熱衷于資本運作。在“當代系”操盤下，人福醫藥以兼并收購的方式將業務范圍逐漸擴展至金融、保健品、醫療器械、制劑出口、醫療服務等多個領域。

比如，人福醫藥在2010年取得天風證券21.73%的股權；2010年，以2.52億元收購中原瑞德100%股權；2012年，以7.76億元收購北京醫療80%股權；2015年，以4.5億元收購三峽制藥75%股權。

此外，人福醫藥在“杰士邦”上的多次折騰更是屢屢成為市場焦點。

1998年5月，人福科技參股成立深圳駿文實業公司，并代理“杰士邦安全套”系列產品；2001年，人福醫藥成立武漢杰士邦公司；

2006年，為回籠資金，人福醫藥將武漢杰士邦70%股權以1.37億出售給澳洲安思爾集團（Ansell），隨后在2009年又以2511.7萬將杰士邦5%股權出售給Ansell旗下投資平臺PDIPL。

但到了2017年，人福醫藥吃起回頭草，與中信資本旗下CITIC共同收購PDIPL和鄧祿普持有的杰士邦合計90%股權；該次交易完成后，人福醫藥總計持有杰士邦59%的股權，之后人福醫藥通過出資設立子公司人福新加坡，并且將“杰士邦”業務全部注入孫公司樂福思集團。

2020年，人福醫藥再次拋棄杰士邦，公告稱其全資子公司人福新加坡擬作價2億美元向高瓴資本轉讓樂福思集團40%股權。

隨著人福醫藥不斷擴張和折騰，其債務壓力也慢慢浮現出來。

財務數據顯示，2018-2022年，人福醫藥資產負債率均在50%以上，其中2018-2020年甚至在60%左右；同期頭部企業的資產負債率中位數只有2018年略超50%，其余年份均在50%以下。

頭部企業資產負債率

“買買買”也導致人福醫藥累積大量商譽，相關風險也隨之而來。

2016年，人福醫藥以5.5億美元收購美國醫藥企業EpicPharma及附屬企業100%股權，產生商譽26.93億元；但到了2018年，因該公司業績大降，一次性商譽減值30億元，造成當年虧損達到26.62億元。

財報顯示，2021-2022年，人福醫藥賬面商譽仍有10億元左右；同期商譽凈資產比率分別為8.39%和6.48%，頭部企業中位數則分別只有1.86%和3.12%。

頭部企業商譽情況

更嚴重的是，隨著“當代系”爆雷風波越演越烈，人福醫藥大手大腳的投資也引起經營層面以外的質疑，其中兩筆基金投資就引來交易所在“資金占用”方面的關注。

公告顯示，人福醫藥相關子公司對雷石天金基金投資9000萬元，對佳裕宏德基金投資2億元，但這兩個基金投資領域與醫藥行業重合度十分低。

資料顯示，截至2022年12月31日，雷石誠泰基金投資金額為7.3億元，在投項目25個，其中只有4個項目與生物醫藥有關；宜賓晨道基金投資金額為27.55億元，在投項目50個，主要是新能源產業，沒有生物醫藥公司。

對此，上交所要求人福醫藥說明目前對外投資所涉領域及方向的考慮及合理性，并問及設立有關基金是否構成關聯交易，有關投資項目資金是否流向控股股東及其關聯方，是否構成資金占用情形。

交易所懷疑人福醫藥的投資有資金占用成分

此外，人福醫藥非流動資產的不尋常暴增同樣值得關注。

財報數據顯示，人福醫藥在建工程由2021年的11.85億暴增至2022年的27.68億，同比增幅高達133.53%，頭部企業中位數只有3.3%；

其他非流動資產則由2021年的4.38億暴增至2022年的15.54億，同比增幅高達255.2%，頭部企業中位數為-15.89%。

頭部企業在建工程和其他非流動資產數據

此外，根據人福醫藥2021年財報問詢函回復公告，小容量注射制劑國際標準生產基地項目預計2022年12月完工；但2022年報顯示，該工程累計投入占預算比例只有79%，尚未完工。

也就是說，在建工程的投入力度如此大，但原來計劃在去年底完工的重要項目累計投入卻還不足預算8成，錢到哪里去了？

關聯方“資金占用”的質疑隨之而來。在監管工作函中，上交所要求人福醫藥說明在建工程前十大支付對象、是否為關聯方、是否為新增供應商、后續資產交付時間等，并問及交易對方與控股股東及關聯方是否存在資金或業務往來，核查是否存在資金占用情形。

“當代系”債務危機難解

作為湖北最大民企，當代集團前身是艾路明與他6位武漢大學校友創立于1988年的當代生化技術研究所，從一家2000元創立的尿液回收小作坊起家，業務不斷延伸至文體、教育、房地產、金融等領域，甚至曾出海并購，在2020年最高時資產總額逾千億元。

轉折點在2022年4月，彼時“當代系”多家公司在武漢長江眾籌金融交易有限公司（下稱“長眾所”）掛牌發行的自融非標產品先后出現問題，這些非標產品主要通過長眾所、“當代系”所控制武漢喆信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對外銷售。

“當代系”在長眾所發行的非標產品具有典型的自融特征，發行主體為“當代系”旗下公司，主要被包裝成“定向融資計劃”、“資產收益權”，底層資產不明確，由當代集團或其關聯方兜底。

如武漢嘉合置業有限公司發行的“長嘉81號定向融資計劃”，由武漢當代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承擔連帶清償責任；當代明誠足球俱樂部有限公司發行的“明誠（2021）452號產品”，則靠當代集團對產品本金及收益的償付提供差額補足承諾。

除了長眾所的非標產品，“當代系”合作私募北京福升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發行的“天信”、“安心”等固收私募基金產品，在“當代系”債券違約后凈值暴跌，底層大量持有“當代系”境內外債券，致使投資者損失慘重，涉及規模逾7億元；

這些產品主要由“當代系”關聯公司北京增財基金銷售有限公司代銷，與非標產品一樣，銷售過程中當代集團及關聯方出具了差額補足函。

爆雷超過一年后，“當代系”債務危機化解壓力依然巨大。

2023年3月底，“當代系”再發公告稱，由當代國際投資發行、當代集團提供擔保的票據未能按時完成兌付，所有未償付本金金額為2億美元。

“當代系”再添違約債務

當代集團表示，公司內部整體債務負擔重，當代國際投資票據逾期后，考慮到公司內部后續資產處置等事項存在不確定性，隨著公司債務陸續到期，公司流動性壓力或將進一步上升；

同時，當代集團補充，公司已成立在岸債權人委員會，由中國華融資產管理股份有限公司湖北分行牽頭的一批精選金融機構負責。

“當代系”公告

截至目前，聯合資信、中證鵬元、大公資信在內的多家評級機構都已將當代集團的主體信用評級降低至C級；此外，當代集團還有17條被執行記錄，艾路明則先后6次被法院限高消費。

從最新情況看，“當代系”能用的辦法已所剩無幾，只有從“買買買”轉變為“賣賣賣”。

2022年4月，“當代系”旗下上市公司人福醫藥、三特索道就計劃轉讓天風證券股權，受讓方為湖北最大的國資金控集團湖北宏泰；通過減持天風證券，“當代系”合計回籠資金超30億元。

今年1月，上市公司華茂股份公告稱，其控股股東華茂集團股權結構發生變更，持有華茂集團33%股權的“當代系”退出，由蚌埠陽光投資股份有限公司接手。

到了2月，三特索道公告，公司控股股東武漢當代城市建設發展有限公司擬將其持有的上市公司無限售流通股2655萬股（占總股本比14.98%），以協議轉讓的方式轉讓給武漢高科；

該資本運作完成后，三特索道的控股股東將變更為武漢高科，其實控人則變更為武漢東湖新技術開發區管理委員會。

盡管當代集團近年來主動賣出旗下不少上市公司股權，但人福醫藥的股權卻幾乎從未主動減持。

股東信息顯示，債務危機爆發超過一年，當代集團對人福醫藥的持股比例也只是由2022年一季度末的29.64%微跌至今年一季度末的27.99%，由此可見人福醫藥在“當代系”中的舉足輕重位置。

隨著債務危機越演越烈，事態發展已不在“當代系”控制范圍內。本次人福醫藥股份被強制處置也意味著，“當代系”在這家老牌藥企的控股權易手只剩時間問題。

參考資料：

財新《“當代系”債務危機加重 人福醫藥股票將被處置還債》

財新《“當代系”債務危機當前 違規占用三特索道42億元被處分》

甲12號健聞《人福醫藥，業績增長背后危機“隱現”》

每日經濟新聞《當代集團困于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