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于婞?編輯丨武麗娟?來源 | 野馬財經

5月29日凌晨三點的北京新業廣場，大部分商家店鋪都已經打烊休息，張女士卻剛剛走出住范兒超級家居MALL，手里拿著住范兒給的一張“欠款確認函”。最近一段時間，北京的住范兒業主正在集中維權。

住范兒曾被譽為“家居新零售標桿”，就在幾個月前，這個由四位清華畢業生創立的明星企業還風光無限。2024年3月底，住范兒剛剛宣布獲得牧鯨資本1億元B+輪融資，融資總額達到3.21億元。

誰也沒想到，還不到一年，這匹家裝行業“黑馬”會轟然倒下。

住范兒陷入維權風暴

張女士和丈夫去年剛剛領證，為此購入的婚房正在準備裝修，因此平時也會關注對于裝修設計的經驗分享?！白》秲骸笔菑埮砍？吹囊粋€公眾號，目前該公眾號已經更新了5029篇原創內容，很多都是關于裝修風格和裝修技巧的案例，以及各種“避坑指南”。公眾號還在簡介中寫到：“北京、上海一站式家裝服務，多種解決方案裝出專屬美家。”

據統計，住范兒全網新媒體矩陣龐大，粉絲總量超1500萬。并孵化了家裝垂類頭部IP"大獅子頭很大"，僅這一個賬號粉絲量就超288萬。

圖源：定制家居行業垂直媒體“定制觀察”

今年4月，張女士夫妻開始啟動婚房裝修，出于長期關注后的信任，他們選擇了使用住范兒作為新家的裝修服務商，承接從設計到硬裝到軟裝的一系列需求，并在合同簽署后給了住范兒20萬元的預存款。沒想到墻剛砸完，5月份住范兒就出事了，裝修停擺，錢也拿不回來。

實際上，今年3月，住范兒的“囤貨”業務就已經出現了下單的商品不能正常發貨及退款緩慢的現象，4月3日，住范兒還發公告承認退款出現問題，并做出了退款期限的承諾。

但很多業主并未注意到這一消息，還有些業主雖然看到了，但認為團購囤貨和裝修是兩個板塊，沒想到裝修也能出現問題。

圖源：住范兒官網

趙女士也是今年4月在住范兒選擇的裝修服務，并且選擇了使用“裝修貸”支付款項：即住范兒評估完裝修費用后，業主向銀行貸款，款項直接劃至住范兒用于業主的裝修項目。

趙女士貸款30萬元，然而裝修剛進行了不到一半，施工就停滯了。據她了解，工長也被住范兒拖欠了工程款，材料采購和給工人發工資都出現了問題。趙女士在社交媒體發文稱，“雖然裝修停滯了但貸款依然要還，現在租著房子，7月底到期。孩子9月份上小學，真的是苦。還沒敢告訴老人，我損失了30萬?！?/span>

另一位在住范兒使用裝修貸的馬女士稱，僅維權群內現階段統計，北京、上海總“裝修貸”款額已超兩千萬，涉及三家銀行，住范兒“裝修貸”讓近一百多個家庭深陷其中，部分業主辦理的“裝修貸”近百萬。

供應商的處境同樣艱難。多位合作商家向媒體證實，住范兒拖欠貨款已達數月。很多供應商已經停止供貨了，但被欠的數十萬元貨款追討無門。

不少裝修受到影響的業主開始維權討要說法，5月28日，住范兒創始人、CEO劉羨然現身北京住范兒超級家居MALL，試圖與業主、供應商、工長們溝通協商解決方案。住范兒方面還承諾會去跟裝修協會溝通，并在6月3日給出一個方案。

然而6月2日晚間，住范兒的小紅書賬號“住范兒家居生活館”又發文稱，6月3日發布會暫緩召開，并表示“這段時間，我們積極集結業主代表、商家代表等各方力量，同時也在積極對外探尋解決方案?！?/span>

圖源：小紅書截圖

目前，住范兒現在正在組織業主自己去跟裝修協會談，據其小紅書發布的最新消息，6月3日，裝修協會、業主、住范兒三方正在訪談中，今天現場收集業主代表訴求，過兩天公示援助方案。

圖源：小紅書截圖

多家投資機構踩雷

“白衣騎士”在哪兒？

“住范兒”是清華高材生劉羨然和三位同學石樂天、李丹陽、曾默翰一起創立的。2014年，剛從清華大學畢業的劉羨然面臨人生抉擇：手握6個常春藤名校offer和6家國內外一線咨詢公司、500強企業聘書，但劉羨然卻選擇了一條讓所有人意外的道路——與油漆、工頭和裝修隊“為伍”。

創業初期，他們推出了一款針對租房人群的爆款產品：花2000塊錢，用一天時間，讓臥室煥然一新。

憑借將改造案例做成內容在社交媒體傳播的獨特模式，住范兒迅速積累粉絲。到2017年，其公眾號已成為家裝垂直領域最大自媒體，每篇推文平均點擊率高達七八萬。不到500元的低廉獲客成本，僅為行業平均水平的二十分之一。

“軟裝垂直電商”獨特的商業模式很快獲得了資本的關注。

2016年1月，住范兒獲得了李開復創立的創新工場領投的數百萬元天使輪融資。

2016年9月，住范兒獲得天使灣創投、金龍騰領投，創新工場跟投的近千萬元PRE-A輪融資。

2017年9月，住范兒獲得由華創資本領投，嘉程資本、引爆點資本投資的A輪數千萬A輪融資新興裝修公司。

隨著資本的進入，住范兒將業務范圍從出租房改造拓展到更大規模的硬裝等領域，并逐漸將商業觸角伸向社群團購、新零售等。

圖源：IT桔子

而隨著業務范圍的擴大，更多資本看好住范兒。

2021年6月，住范兒確立“家居建材零售服務商”的戰略定位，大力引進和優化人才，獲得金沙江創業投資、啟承資本B輪2億融資，開啟全國第一家新零售店的建設。

金沙江創投主管合伙人朱嘯虎曾評價：“中國家居家裝市場規模高達四、五萬億元，而用戶在裝修過程中仍痛點重重，行業仍具有巨大的發展和整合空間，這個賽道一定會出現新一代的變局者?！?/span>

劉羨然和住范兒也被朱嘯虎定義為“變局者”。

直到2024年4月，“資本寵兒”住范兒還在收獲融資，融資總額為1億元，投資機構為牧鯨資本。

至此，住范兒的融資金額已經超過3億元。

隨著住范兒危機爆發，這些投資機構也全部“踩雷”。

圖源：罐頭圖庫

“住范兒”爆雷，半年前就有跡象

實際上，住范兒內部也早已呈現“高壓”模式。據住范兒前員工介紹，住范兒有多個互聯網社交媒體拓客渠道，包括公眾號、抖音、小紅書、微博等等，每一個平臺都有不同的負責的人。公司內部對各部門和員工的kpi要求非常嚴格，要求達到一定數量的點擊引流進電商，為此，有的平臺還會付費和其他自媒體合作推廣引流。

以公眾號為例，有自媒體披露，住范兒會要求一些大的自媒體公眾號轉發住范兒爆款文章，并根據文章帶來的有效線索和自媒體結算，其中有效線索的標準是北京、上海有裝修需求、能打得通電話；結算標準300每人。

住范兒前員工表示，若沒有完成kpi會被扣錢，但當完成績效考核后，kpi又會翻倍增長。在如此高強度的kpi之下，整個公司內部氣氛都會比較緊張。在住范兒爆雷之前的半年里，就因為難以完成的kpi指標，出現了員工流動頻繁的現象。

還有住范兒整裝部的員工接受“第一財經”采訪時稱，公司確實出現了資金周轉問題。自己目前的任務也只是被動告知來訪者公司目前的情況。“我們員工也在被拖欠社保，4月份的工資在5月份發了，4月份的社保還沒交，5月份的工資還有待觀察，員工也在等待接下來的消息?！?/span>

住范兒“打欠條”

業主維權難

在5月28日與業主的溝通中，劉羨然承認了住范兒資金鏈斷裂，并把原因歸咎為經營出現了問題。

住范兒有三個業務，第一個是在北京、上海做整裝大店，第二個是做社群團購，第三個是零售賣場。

目前，社交平臺上流傳出很多劉羨然在現場與業主溝通的視頻和直播錄屏。視頻中，劉羨然稱，“我們裝修業務和團購業務都是非常低利潤的模型，以裝修業務舉例，北京這個店盈虧平衡點，一個月要做到2400萬，因為里面有30%多的毛利，大概可以有800萬，我們要支付100多萬的租金和物業費、三四百萬的員工工資、還有兩三百萬的投放費，所以我們要做到2400萬以上才能盈利。”

“團購的業務我們在去年10月份之前，一個月可以做四五千萬的現金，但是我們只能履約2000萬，毛利很低。為了給大家讓利，我們只有不到200萬的毛利，我們要支付人員工資100多萬、投放費用幾十萬，還有一些差旅費用，所以也很不掙錢，我們一直是在牙縫里面擠著去掙錢的。”劉羨然表示。

為什么遇到這么大的現金危機？劉羨然稱，“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去年的四季度家電開始國補，我們本身的團購的商業模式就是拉著幾千人一起購買，可以比京東、比天貓要便宜10%、15%。但是國補開始之后，這些大的電商平臺通過在全國各地設立分子公司，讓消費者可以直接享受到全國各地的國補政策，消費者自己去大平臺購買就可以便宜25%、30%，比我們團購還便宜，所以我們的商業模式一下子就在幾個月之內行不通了。半年里，公司少了近1個億的現金。隨著3月份退款輿情的出現，公司出現擠兌，我們賬上的錢不夠給用戶退款，就進一步影響了公司的經營和口碑?！?/span>

圖源：住范兒創始人、CEO劉羨然

不過對此說法大部分業主并不買賬，認為住范兒的團購模式和國補并不沖突，國補是國家掏錢讓利給消費者，團購是對廠家增加談判籌碼，是互不影響的兩條線。此外，不少業主質疑住范兒挪用了裝修貸的專項資金，并在現場質問劉羨然裝修貸的錢用在了何處？

劉羨然回應稱，“我們所有的款項全部是用于發工資、店面的租金、結算等。”

上海申倫律師事務所律師夏海龍認為，此類特定目的貸款的用途一般在貸款合同、裝修合同中都會有明確約定，裝修平臺違約將貸款挪作他用屬于違約行為，業主可以根據合同約定，或可主張解除合同，要求裝修平臺退回合同款。

不過劉羨然在與業主溝通的現場表示，“我們所有的經營全部是合規的，并已經向政府部門申請介入審計，把過去幾年所有的經營讓政府部門審計，（未來會）給大家公示，我們沒有挪用公款。”

劉羨然表示公司賬上現在確實沒錢了，并給現場的業主簽署了一份蓋有住范兒背后公司“北京水木優品裝飾有限公司”公章的“欠款確認函”，承諾會全力籌措資金，并與業主保持密切溝通，明確具體還款時間與方式。

圖源：欠款確認函

有業主表示，現場有住范兒員工帶領大家到一個屋子里一一確認簽署具體欠款金額和合同編號；但也有業主稱，這就是住范兒安撫人心的形式，金額可以隨便填，也沒有專人復核，如此走形式，令人懷疑“欠款確認函”的作用。

5月29日，劉羨然再次與業主坐在一起溝通解決方案，表示已經找到了北京家居行業協會的幫助，一起解決部分的基礎施工的問題，6月3號會給出一個方案。還有一些合作的品牌供應商表示愿意與住范兒共度難關。不過6月3日的發布會暫緩召開，還有業主稱，住范兒說是跟供應商談了供應價，但是目前供應商報出的價格都不低。

劉羨然還在現場承諾：“我們不會申請破產。”

劉羨然表示，“實際上，4月份我們在清明節之前就開始大量地和我們的股東（多家投資機構）溝通求助，說明我們的基本面向好，希望股東能夠借我們錢，或者繼續給我們投資，讓我們經營下去。但是比較遺憾的是沒有成功。我們的股東要么不再做投資，要么可能對我們這個行業也不再看好。”

不過劉羨然依然希望可以有機構能繼續投資住范兒，他在與業主溝通時表示，“4月份的時候，我自己從家里朋友的公司借了600萬注入這個公司，再加上去年我簽署無限連帶責任的500萬的銀行貸款，一共1100萬，但還是沒有辦法解決所有的問題。在4月初的時候，我們盤出來住范兒的現金的缺口是2000萬，在4月份我本人就見了差不多三四十家投資方，投資伙伴，包括大的互聯網平臺、大的家居品牌地產中介、還有一些投資基金等等，確實都沒有融資成功?！?/span>

劉羨然表示，“接下來我們試著怎么去解決問題，和我們的合作伙伴代表探討了很久之后，希望向社會面開始募集資金，通過直播的形式，或者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向我們的用戶、合作商家去進行募資，哪怕沒有人愿意出上千萬，那么每個人出一點錢，包括向我們的高管、向我們的員工都去募資，通過這樣的方式建立共管賬戶，為大家解決問題。”

北京金訴律師事務所主任王玉臣對《每日經濟新聞》表示，“挽回損失的可能性取決于住范兒公司剩余資產狀況及債權類型，若存在有效擔保或公司有重整可能，部分挽回損失的概率較大；若公司已資不抵債且無擔保，普通債權清償率可能較低。”

如今，住范兒業主面臨公司資金鏈斷裂、賬面無錢可執行，且可變現資產稀缺的困境。法律維權需經歷耗時耗力的訴訟流程，即使勝訴也可能因公司資不抵債而無法追回預付款或獲得賠償。

王玉臣律師建議，供應商和客戶可通過以下途徑保護權益：第一，如果實在不能及時回款或者恢復施工，可以起訴裝修公司，要求解除合同并主張返還預付款、賠償損失；第二，要及時申請財產保全，防止資產轉移，同時降低未來執行不能的風險；第三，廣大業主也可以通過集體訴訟的方式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形成相對大的壓力；第四，如果裝修公司已經資不抵債，可以視情況走破產程序申報債權；第五，需要核實股東是否有抽逃出資等問題，在起訴的時候，視情況考慮是否追究股東的連帶責任。

如今，住范兒還能否起死回生？融資5輪的住范兒還能否找到“接盤俠”？評論區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