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熔財經

作者丨徐鳳年

凌晨1點了，最近剛剛分手的孫嵐還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從朋友圈刷到前女友現在還在夜店玩耍，這讓孫嵐百爪撓心般的憋屈，也是這時候他被抖音里刷出來的一條廣告吸引了。

這款名為“小雷達-守護”的APP廣告，宣傳只要輸入對方手機號，就能顯示對方目前所在的地理位置。

神奇的黑科技！讓孫嵐立馬翻身坐起，APP下載完成注冊后，迫不及待地輸入了在心中已倒背如流的電話號碼，深吸一口氣后，閉上眼按下查詢按鈕，又過了十秒鐘后，再睜開眼時，屏幕上的消息卻讓他哭笑不得，顯示的是一個會員套餐的購買選項，顯示充值138元才能解鎖會員身份查看對方位置。

（小雷達-守護的充值頁面）

錢不算很多，此時已經上頭的孫嵐停止了思考，開通了VIP特權，再次輸入前女友號碼，一條提示消息讓他徹底崩潰——“需對方也注冊安裝小雷達-守護軟件，并同意對您開放位置權限。”

這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心中有多少個MMP，此前的期待、害怕、難受、糾結、希望在這一刻仿佛都掉進了一道黑色的深淵里，連被騙的憤怒都不多。“就感覺渾身冷冰冰的吧，人也好思想也好，那個時候只剩下了麻木。”孫嵐回憶道。

事后在朋友的忿忿不平下，孫嵐找到客服申請退款，卻被告知在開通會員特權時候，勾選的用戶須知里面，已經有寫清楚必須雙方同意的情況下才能獲取位置信息，在已提前告知并取得用戶同意的情況下，不予退款。

啞巴吃黃連的孫嵐只好調侃自己，別人是被收了“智商稅”，自己這個可以稱為“情傷稅”了。

白天刷不到晚上躲不掉的廣告陷阱

俗話說戀愛中的男男女女是沒有腦子的，失戀的打擊更可以讓人在后悔、難過、痛苦的負面情緒中智商直接降為“負數”。當初戀愛有多甜，現在失戀的淚就有多咸。

最難熬的就是夜幕降臨之后，沒有了白天喧囂工作的分散注意力，午夜時分，夜深人靜，不思量，自難忘。卻不知一些居心叵測之人已經盯上了這些男男女女，準備在他們受傷的心靈上，再補上割韭菜的一刀。

所以，和孫嵐有一樣遭遇的還不止一個，在應用市場“小雷達-守護”1058條評論里面，一星差評的比例超過了15%。

“沒有說需要對方同樣下載被授權才可以，有種上當的感覺。”“假的還坑人還坑錢，好評都是刷的，騙子軟件。”

相信有過失戀經驗的人都體會過這樣的心情，剛剛失戀的那幾天，又想知道對方在干嘛，又怕知道對方在干嘛，這樣糾結的心態在得知對方現在可能已經有了“新歡”或者比自己更快走出了失戀的陰霾的時候會徹底的爆發——我只想立即馬上找到他/她，傾訴宣泄自己分手后的各種情緒。

無良的商家們正是洞悉了人們都會有的這點脆弱時間段，并加以利用，他們準確抓住了用戶的心理，知道在這樣的時段，大家會為了找到對方而不計代價，騙取用戶交費的成功率大大提升。他們不是不清楚他們是在欺騙、玩弄用戶的感情——給予別人期待又殘忍的迅速剝奪，但他們不在乎，他們的行為沒有觸犯法律，但他們的行為是大大的缺德。

“熔財經”在查閱資料的時候，就翻到這條差評，這是來自一位孩子的父母。“孩子都回家半小時了，位置還是顯示在學校，找客服問了說了幫再看下，結果第二天還是一樣的結果，再拿愛人的手機綁定試了下看，還是不準延時厲害，軌跡是直線標注，根本不是真實道路軌跡。”

看來，他們不只是在騙失戀人的錢！

1小時被騙3000,處處是坑的“定位尋人”APP

那么將“小雷達-守護”舉報到下架就能使一切結束嗎？實際上類似的APP已經如同莫比烏斯環詛咒，消滅一個又新生出兩個，永無止境一般。

（應用市場上搜索“找人定位”可以看到大量類似APP）

以“位置查詢”為關鍵詞在安卓的應用市場上搜索，我們找出了相關的軟件共計21個，以“找人定位”為關鍵詞可以搜索到近150個類似APP，其中一款名為“手機定位他跡—找人”的APP下載數達到了328萬。除了手機號，另外還有聲稱可以通過車牌號、QQ號、微信號等查詢對方位置的APP應用。

（另外一款名為“閃電定位”的APP幾乎一模一樣的宣傳話術）

依據《民法典》第一千零三十四條明確規定，自然人的個人信息受法律保護。而行蹤信息作為個人信息的一部分，同樣受到法律保護。“小雷達—守護”這類APP打著法律的擦邊球，以守護小朋友、老人防止走失的名義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各大應用商店里，卻利用人性的弱點一波波割著不諳世事的年輕人的韭菜。

如果說139元的會員收費還只是給失戀的年輕人一個小教訓，那么隱藏在午夜中的詐騙分子，就是真正的對失戀男女們舉起了“屠刀”。

只需要輸入一個QQ號，就可以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與對方實現手機QQ視頻功能，看到和聽到對方現在在干什么。29.9元就可以在蘋果的應用市場上購買使用。

肖鈺就是被騙子的這套說辭在15分鐘里被騙走了近3000元。下載了APP的肖鈺輸入了前男友的QQ號后，手機里的畫面好像是在一個臥室，可以看到一張床上的被子里似乎躺著一個人，因為房間里沒有燈，所以整個畫面模模糊糊的，突然一個上半身赤裸的男性從畫面里一閃而過，而視頻畫面也在這個時候中斷了。

出軌？新女友？她到底是誰！雖然肖鈺從頭到尾都沒有辦法判斷視頻里出行的那位男性就是自己的前男友，但在憤怒和嫉妒的心理下，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只想立即馬上再連上視頻去確認這一切。

從充值入口加上客服微信后，肖鈺立即轉賬了300元的會員費。但再次連接對方攝像頭的時候，一直顯示攝像頭連接中，肖鈺等待的三分鐘里，腦子里是不停閃現的各種亂七八糟畫面，她無法控制也愈發焦急，可手機里的畫面依舊毫無動靜。她將手里的水杯甩碎在地上，再次找到客服質問為什么一直連接不上。

“客服：抱歉，因為現在是下班時間，您的會員功能將在明天上班時間后才能開通，大概是明早的8:30。”

“肖鈺：我要立即馬上開通，明天早上那個賤女人跑了怎么辦，你現在就給我想辦法。”

在又等了一個5分鐘后，肖鈺 終于等來了客服的回復，現在可以加急處理會員開通的服務，但需要付“加班費”200元。如同快溺水的人看到一根瘦瘦的稻草，這個時候的肖鈺只能去抓住這最后的“希望”。之后就是打錢-借口-打錢-借口的循環，在交錢后等待的每一秒鐘時間里對于肖鈺都是煎熬，而客服仿佛喜歡觀察對方的痛苦一般，故意要等個5分鐘甚至是15分鐘再回復，讓人一次次失望直到絕望的心理折磨。

200元、600元、1000元就在肖鈺一個小時的時間里陸陸續續轉賬了2800元，但APP里那個攝像頭到最后也沒有重新再連上。而她也聯系不上那名客服了，無論發什么信息，謾罵，哭訴還是打語音視頻過去都毫無反應。

整個夜晚肖鈺都沒有合上眼，她坐在床上默默的流著淚，上下滑動著手機屏幕反復查看跟客服的聊天紀錄，突然，她把手里的手機砸到地上，再撿起來，再一次用更大的力扔向隨便哪個方向，一遍又一遍，直到整個手機變得稀碎。

這類詐騙手法其實早在20年前QQ最風靡的時代就已出現，它先用一個不高的價格（軟件費用）篩選出愿意付費的用戶，利用人處在嫉妒、憤怒這樣失去理智的狀態，借助一個個的謊言，讓大家不知不覺中就陷入在“沉沒成本”的騙局之中。沉沒成本是經濟學中的理論，指的是我們為某些事投入的、已經不可收回的支出。被騙的肖鈺一開始也只是購買了一個29.9元的軟件，但當她投入了近千元時，如果不繼續付費，前面的費用就都白交了。

肖鈺還不是最慘的受害者。

深圳市的羅警官印象里，有一次在審訊一位嫌疑人的時候，這位嫌疑人坦白，他記憶最深刻的一位受害者，在剛剛騙了她800元后，他就再也聯系不上那位女孩子了，出于好奇心他沒有按常規的操作刪除那個女孩子的微信。大約3天后他發現那個女孩子發了條朋友圈，是她的父母替這位女孩子發的訃告。這位女孩子失戀后產生了嚴重的抑郁情況，就在被騙的當晚，感覺失去一切希望的她選擇從17層的臥室房間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難以想象，女孩子在那個瞬間是如何的絕望與痛苦，自己的失戀竟然成為別人欺騙、玩弄、榨取錢財的陷阱，感受不到愛，甚至連陌生人都拋棄了自己，只有滿滿的惡意。

遍體生寒。

而在嫌疑人那里，他還慶幸女孩的父母并不知道最后一夜女兒被自己欺騙的事情，在嫌疑人這里，他連女孩的名字都沒有記下來。

根據《騰訊110：2020年網絡詐騙治理報告》顯示，交易詐騙在網絡詐騙中高居首位，2020這一年，公安機關集中開展“云劍-2020”“斷卡”“長城2號”等專項行動，共破獲電信網絡詐騙案件25.6萬起，抓獲犯罪嫌疑人26.3萬名，攔截詐騙電話1.4億個、詐騙短信8.7億條，為群眾直接避免經濟損失1200億元。

但那些因為涉案金額不夠立案，或者因為一次被騙后引起的連鎖反應造成的后果，這樣的數據根本無從統計。據深圳市的羅警官透露，僅深圳市像肖鈺這樣損失金額低于3000而未能立案的人數每年就約有近66萬人數。

是誰在“為虎作倀”

騙子當然是有罪的，那么騙子的幫手呢？

（抖音上一到午夜就充斥著這類尋人定位APP的廣告）

在抖音平臺上，除了之前提到的“小雷達-守護”，還有“北斗智尋”、“閃電定位”、“位尋”、“定位找人”這些APP同樣在做著推廣的廣告。功能上都是突出只需一個手機號碼，實時定位，查看歷史移動軌跡，而視頻里的評論也是統一的實測有效的好評。

（抖音上的評論與應用商店里用戶評論對比）

以小米應用市場的審核規范舉例。只要你有合法的注冊公司證明，軟件著作權，同時你的APP不違反國家法律法規，不涉及賭博、暴力、色情、違禁物品；沒有違法的廣告內容；沒有捆綁用戶下載等行為；沒有違反用戶的隱私協議，基本就可以順利的上架。

雖然通過大量的用戶投訴可以讓騙人的APP從應用市場下架，但對于背后的公司來說其實也無所謂，只需要重新披上另外一張皮，改一個產品名稱，換一套UI設計，改頭換面后就能繼續干著欺騙的勾當。所以這也是這類APP能夠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原因，利潤豐厚而犯錯成本足夠低。

上游的廠商難以杜絕，那么宣傳的渠道呢，抖音在整個環節中是否充當了“為虎作倀”的角色呢？

抖音的信息流廣告主要通過巨量引擎廣告投放平臺來進行操作，通過官網的相關資料我們可以看到在廣告的準入上面，嚴格禁止的是成人用品、酒、醫療、貸款等近20個門類的國家相關政策禁止合作的行業。而在廣告內容素材上面，有8項禁止，主要為不得出現色情、毒品、賭博相關元素；不得出現血腥、暴力、恐怖等相關元素及隱喻。

而在審核機制上抖音是以機器審核為主，人工審核為輔這樣的模式，但一般也只審核視頻內容、標題是否存在敏感信息，是否有外鏈的鏈接等。

“熔財經”看到，“小雷達-守護”等這類APP很好的利用了游戲規則，打著法律的擦邊球，所以順利地走上了抖音廣告平臺的推廣位置。

而抖音也很好的鉆了“法無禁止即可為”的空子，2019年的時候就有《中國紀錄》報道武漢的黃先生在抖音平臺發布揭露網絡貸款陷阱的視頻，也指出了抖音的監管不力及不作為，結果黃先生的抖音賬號反而被平臺封號。現在都2021年了，抖音平臺依然為了賺取廣告費用，選擇性的“失明”對于問題廣告視而不見，當用戶出現錢財損失的時候，又將責任推給APP應用的廠商。

令人難過。

沒有誰覺得自己犯了錯，APP的廠商可以狡辯我怎么了，我沒有出售私人信息，沒有任何違法的行為；宣傳渠道可以解釋我怎么了，廣告里并沒有任何違反廣告法的地方，我們沒有錯。

那錯的是誰呢？是失戀的我們太笨了活該嗎？是被欺騙后被抑郁癥折磨而走了極端的姑娘嗎？

深夜難過睡不著的你，請千萬小心。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本文圖片均來源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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