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連線Insight

編輯/子夜

文/李信

貨拉拉的極速擴張的故事，隨著長沙乘客墜車事件戛然而止。?

事件發生后，貨拉拉公布了一系列安全整改措施，其中包括上線全程錄音功能、試運行具有錄像和信息采集功能的行駛記錄儀等。?

然而，貨拉拉的整改進度異常緩慢。?

當前，除了在軟件端上線錄音功能，具有錄像功能的硬件設備依舊在試運行階段，多位貨拉拉司機向連線Insight表示，公司已經通知會安裝錄像設備，但沒有具體說明什么時間安裝。?

“現在平臺在一點點試驗，亡羊補牢也是需要時間的。”貨拉拉司機董軍表示。?

除了關乎用戶的安全性問題，貨拉拉也存在眾多隱患。?

據連線Insight采訪的部分貨拉拉司機表示，他們有些車輛是小型面包車，屬于客運屬性，并不能拉貨，但貨拉拉平臺審核寬松，并不會限制小型面包車拉貨。?

貨拉拉小型面包車，圖源貨拉拉?

與此同時，在司機資格審查上，貨拉拉也極為寬松。司機只需要提供身份證、駕駛證、行駛證三證，即可快速注冊成為貨拉拉司機，而在拉貨過程中，貨拉拉也不會對具體貨物進行管控，全憑司機檢驗貨物。?

“我們也不可能去仔細翻查客戶的東西，大致看一眼知道是什么就行了。”貨拉拉司機呂江濤表示。?

整個過程的寬松管理，或許正是貨拉拉安全問題的根源。而在貨拉拉與乘客、司機簽訂的多項協議條文中，貨拉拉均表示“不承擔任何責任”，僅是撮合乘客與司機的“第三方”。?

據天眼查顯示，迄今為止貨拉拉獲得了8輪融資，最近一輪融資為今年初，由紅杉資本中國、高瓴資本、博裕資本等投資的15億美元F輪融資。?

資本助推下，貨拉拉得到了快速擴張。據貨拉拉官方數據顯示，截止2020年9月，貨拉拉業務已經覆蓋全國352座城市，擁有48萬司機群體和720萬月活用戶。?

然而，貨拉拉合規性、安全性等措施，并沒有隨著擴張的用戶和上升的估值而完善。

因此，貨拉拉的發展過程中，存在很多隨時會炸的地雷，此次“墜車”事件無疑是一種警醒，貨拉拉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拆雷”的過程，也將伴隨著貨拉拉今后的發展。

?“亡羊補牢”為何緩慢？

貨拉拉開始“亡羊補牢”，但進度不容樂觀。?

此前，貨拉拉App以及車內沒有相關錄音、錄像設備，這導致其失去了記錄和取證的功能，也由此引發社會聲討貨拉拉嚴重忽視安全性問題。?

為此，3月11日，貨拉拉宣布，跟車/搬家訂單的全程錄音功能上線；承載錄像和信息采集功能的“安心拉”智能行駛記錄儀在長沙裝車進行產品驗證，試運行和優化后逐步向全國推廣。?

“錄音功能的確加了，現在和客戶打電話、拉貨全程都會自動錄音。”貨拉拉司機馬迪表示。?

不過，有媒體記者實測發現，即使司機中途關閉APP，自動錄音被打斷，仍然可以正常抵達并結束訂單。?

另外，最為重要的設備，承載錄像和信息采集功能的智能行駛記錄儀，當前仍在試運行階段。?

據連線Insight采訪的多位貨拉拉司機表示，當前還沒有安裝攝像頭等設備，管理與之前也沒有任何變化。?

據貨拉拉公布的智能行駛記錄儀進度顯示，當前貨拉拉剛在長沙裝車試運行10臺“安心拉”智能行駛記錄儀；4月起，才會在上海、杭州等8個城市上線試運行1萬臺；7月開始全國推廣應用。預計年底覆蓋同城業務50%訂單。

安心拉智能行駛記錄儀，圖源貨拉拉司機之家?

也就是說，到今年年底，貨拉拉還無法實現所有車輛全部安裝上攝像設備。

“盡管平臺已調集精干力量加速各項安全整改舉措落地，但安全提升絕非一日之功，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平臺在產品安全功能與安全處置上還有很大提升空間。”貨拉拉相關負責人在整改公告上表示。?

安全措施還沒到位，對于司機端的安全教育，貨拉拉的工作也還沒做到位。?

在司機端，部分貨拉拉司機對安裝攝像頭的舉措，也并不太在意。“其實不跟車的訂單，裝不裝攝像頭都無所謂。”貨拉拉司機董軍表示。?

除了用戶安全性問題，貨拉拉還存在“客車載貨”等合規性問題。?

在同城貨運行業，小型貨車、面包車是最為常見的運輸車輛，但面包車要用來拉貨的話，需要具備一定的條件，即辦理貨運相關的運輸資質，并且司機也要具備上崗資質，但是國內規定七座以下面包車暫不可以實施貨用運輸。?

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十六條明確規定，任何單位或者個人不得拼裝機動車或者擅自改變機動車已登記的結構、構造或者特征。《機動車登記規定》第五十七條規定，除本規定第十條和第十六條規定的情形外，擅自改變機動車外形和已登記的有關技術數據的，由公安機關交通管理部門責令恢復原狀，并處警告或者五百元以下罰款。??

“大家都知道客車不可以拉貨，但平臺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基本已經默認了。”貨拉拉司機劉濤表示。?

劉濤的車是一輛五菱宏光面包車，屬于客運車輛，但他表示：“改貨運很麻煩，需要花錢，不愿意弄。”

為此，他也在跑貨拉拉的路途中，被交警查到過拉貨，但由于其沒有拆座椅，故可以辯解自己拉的是自家貨物，沒有用于營運。?

“沒辦法，查到就是罰款，平臺也不會給報銷，這些錢不還是我們司機自己掏。”劉濤表示。

寬松管理下，有多少“地雷”?？?

貨拉拉的寬松管理模式，貫穿了從司機注冊到運貨的全過程。?

根據貨拉拉官方要求，成為貨拉拉司機，年齡應在20-60之間；擁有身份證、駕駛證、行駛證、從業資格證以及道路運輸許可證等五個證件；車齡在十年以內；保險齊全并且年審有限。?

然而，實際情況是司機只需要帶著駕駛證、行駛證和身份證，駕駛車輛到達就近的貨拉拉站點，就能夠輕松注冊為貨拉拉司機。?

“三證齊全，再交1000元保證金就行。審核速度也很快，基本上午注冊，下午就能在后臺接單。”貨拉拉司機馬迪表示。?

成為貨拉拉司機后，平臺會給到司機車貼、耳機、手機支架等物品，主要的改造是在司機的車輛上貼明顯的貨拉拉logo以及宣傳廣告。

圖源貨拉拉官網?

正式上崗前，貨拉拉也會對司機進行培訓，大概介紹如何使用APP，怎么搶單等問題，而司機也需要為這次培訓交上300元的費用。?

“所謂的培訓就是一幫人坐在那里，簡簡單單聽幾個人給你說兩句，十幾分鐘就好了。”貨拉拉司機呂江濤表示。?

還有部分貨拉拉司機向連線Insight表示，也可以直接在網上接受培訓，而300元的培訓費照交不誤。?

經過培訓后，司機就能正常使用貨拉拉接單了，至于司機接到什么單，運送了哪些貨物，貨拉拉也不會進行嚴加管控，平臺主要管控的是車輛上的貨拉拉廣告有沒有脫落，是否清晰可見。?

或許是由于平臺的寬松管理，貨拉拉成為了走私，甚至販毒運送過程中的重要角色。?

根據中國裁判文書網顯示，搜索“貨拉拉 走私”，可檢索到38篇裁定文書。翻看具體內容可以發現，走私物品涉及電子設備、電子煙、洋酒等，在這其中貨拉拉成為了走私運送過程中的一環。

圖源中國裁判文書網?

“我們不會仔細檢查客戶送的是什么貨品，接到單后會大致詢問下是什么東西，車子能不能裝下，至于是否是走私物，我們也不知道。”貨拉拉司機呂江濤表示。?

對此，貨拉拉沒有在事前進行管控，即使事后出現問題，也不會對司機作出太嚴厲的處罰。?

根據貨拉拉平臺安全規則顯示，平臺司機違規運輸法律法規所禁止運輸的危險品、違禁品、毒品等行為，視情節嚴重程度，予以警告并暫停服務1-30日；情節特別嚴重的，永久停止司機服務。?

也就是說，即使司機運送了違規用品，貨拉拉至多只會封禁司機30天，只有特別嚴重的，才會永久停止司機服務。?

除此之外，貨拉拉司機也會進行載人服務。多位貨拉拉司機向連線Insight表示，在雨天、周末等較難打車的時候，他們也會接到純載人的訂單，“我接到好幾次這種訂單了，還有打我車跑長途路程的，平臺也不會管，算是默認吧。”董軍表示。

?

從事前注冊環節，到事后拉貨環節，或許正是貨拉拉的寬松管理，導致其早已埋下了種種隱患，要完善的安全管理措施，絕不僅僅是安裝攝像頭和上線車內錄音功能，而是一套系統化的大工程。?

而這個過程中，貨拉拉還需要妥善處理與司機的矛盾，否則還會面臨用戶流失的情況。

繳納千元會員費，卻搶不到單?

貨拉拉面向司機端收取的會員費不低，199、399、799元，甚至上千元，對應的抽成比例和拉單數量都不同。?

近期，貨拉拉還因為會員費的上漲遭到司機的吐槽。不過，即使交了會員費，也不意味著有生意。?

“我交了1000元的會員費，但有時候一個月只能接到一兩單。”貨拉拉司機張春祥抱怨道。?

張春祥所在地為河北省某三線城市，他表示2018年當地加入貨拉拉的司機還不多，他每月也能接到不少訂單，但現在貨拉拉司機越來越多了，導致其接到單的也越來越少了。?

據貨拉拉發布的《2020年城市貨運數據報告》顯示，2020年貨拉拉平臺新加入司機超過90萬人，其中37%因為疫情影響而加入貨拉拉，新加入的司機此前大多從事物流、汽車、零售、建筑、餐飲等行業。?

由于貨拉拉司機的增多，當前大部分司機基本需要靠搶單才能獲得訂單。?

“現在都要搶單，可我基本上都在路上開車，怎么可能突然停車來搶單，等到休息了單子也被別人搶走了。”張春祥表示。

圖源貨拉拉官網?

不僅是張春祥覺得單子越來越少，全國各地的貨拉拉司機也發現了這一問題，搶單早已成為了家常便飯。?

根據前瞻產業研究院發布的《貨拉拉調研分析報告》顯示，僅有38%的司機對貨拉拉平臺感到滿意。?

或許正是由于單量少，司機們接到每筆訂單后，都會想著搶下一筆訂單，這也導致其不按平臺規定路線行駛，而是以自己判斷的最近路線行駛。?

“我們和外賣騎手一樣，也有很多無奈和委屈。我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所以也會出現違章、事故等事件。”杜志軍表示，“就像是上個月發生的貨拉拉事件一樣，這一單的損失，只能靠抓緊跑下一單來彌補。”?

與此同時，部分用戶貪圖便宜，也讓司機困擾不斷。

杜志軍向連線Insight表示，有些客戶明明有很多東西，必須要叫個中型面包車或小型卡車才能裝下，但只叫了個小型面包車。?

他有一次接到個訂單，跑到現場看到貨預計裝不下，讓客戶取消，但客戶一定要讓他裝車試試，結果裝了一半客戶發現的確裝不下，直接取消了訂單。?

“關鍵是我還要交5元停車費，客戶不僅沒給我報銷，還吼說東西沒給拉，憑啥給停車費。”杜志軍表示。?

而隨著行業競爭加劇，貨拉拉也在全國各地調低了運費，這讓司機的收入日益減少。?

為此，一些司機便通過裝卸來獲取額外的收入，這也是引起眾多消費者不滿的地方。在第三方平臺黑貓投訴上，有4600多條顯示貨拉拉被投訴的內容，其中大部分用戶投訴司機私下加價。

消費者投訴，圖源黑貓投訴?

除了裝卸費，如果用戶在規定時間內未完成搬家，也需要額外支付一定的超時費用。?

劉濤表示，現在超時一小時要收取40元，會提前和客戶說明，但有些客戶不愿意出這個錢，他們也沒有辦法，只能自己吃虧。?

越來越難掙錢，成為當前大多數貨拉拉司機的共識，而司機從平臺難賺錢后，其經濟壓力則會轉嫁到消費者。貨拉拉將矛盾轉給乘客和司機，這是一種看似省心實際上卻很危險的做法。

如今，一枚地雷已經炸了，“堵漏洞”也將是貨拉拉未來的重點。?

（本文頭圖來源于貨拉拉官網，文中馬迪、董軍、劉濤、杜志軍、張春祥、呂江濤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