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十年之后，直銷行業迎來一輪前所未有的震蕩。

進入2019年1月份以來，權健集團、河北華林先后被調查，2017年銷售額位于直銷行業榜首的無限極，也惹上了麻煩。

據《21世紀經濟報道》等媒體報道，1月23日，無限極在廣州召開媒體溝通會，就近日爆出的無限極產品導致女童心肌損害事件進行回應，稱已將相關20款產品分批次送往不同省市第三方機構檢測。而無限極陜西分公司及事件中經銷商樊樂已被立案調查。

自輿論沸騰、監管介入，再到立案偵查，最后涉案人員被批準逮捕，權健在不到20天時間里迅速崩塌，而傳銷和虛假宣傳嫌疑不斷的直銷行業，一下子被推向了輿論的風口浪尖，大有全行業崩塌之勢。

逾90家企業，2017年創造約2000億元的市場銷售額，但直銷行業一直在爭議中前行。

在中國，直銷行業只是一個“小行業”，目前只有90多家持牌企業，2017年只是創造了2000億元市場銷售額。而如今，13部委聯合整治保健市場亂象的“百日行動”，已經在全國至少20個省份展開。多地集中約談直銷企業，要求開展自查自糾。

這會是直銷行業遏制亂象的開始嗎？

風聲鶴唳，暴雷不斷

對于中國的直銷企業們來說，接下來的路恐怕不太平坦。

據新華社消息，1月8日，天津發布有獎舉報通告，舉報保健品違法行為最高獎勵人民幣兩萬元。天津已對涉嫌會銷及虛假宣傳的51家保健品經營單位立案查處。

1月9日，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發布公告稱，自1月8日起，將在全國范圍內集中開展為期100天的聯合整治“保健”市場亂象百日行動。

公告一出，各省市紛紛響應。自1月9日起，廣東、湖南、河北等地相繼展開“保健”市場整治行動。據《人民日報》消息，1月21日，山東省市場監管局要求權健山東分公司在轄區內下架所有與火療有關的產品，暫停一切與火療有關的經營項目。另外要求省內各直銷企業自查自糾，吸取“權健事件”教訓。

重拳監管之下，行業震蕩。

1月13日，河北滄州官方通報稱，針對媒體反映河北華林酸堿平生物技術有限公司相關問題后，黃驊市已經組成聯合調查組進駐企業，正在開展全面調查。兩天后，黃驊市聯合調查組通報稱，華林公司涉嫌組織領導傳銷活動，公司主要負責人和相關人員已被警方控制。

1月21日，據“中國之聲”消息，被曝涉嫌傳銷的然健環球召開媒體發布會公開致歉，不過相關產品卻沒有下架。

令人關注的是，年銷售額超過200億元的無限極也卷入糾紛。

2017年中國直銷企業排名。

據《科技日報》消息，1月16日，一位認證為“幼童疑因無限極致心肌損害事件當事人田淑平”的網友曝出，其3歲女兒在“無限極指導老師樊樂”推薦下，每日大量服用無限極8種產品，后被多家醫院診斷為心肌損害、低血糖等病癥。

三天后的1月19日，西安市工商局雁塔分局對無限極陜西分公司是否涉嫌虛假宣傳進行立案調查。

數家企業紛紛出現問題，行業人心惶惶。據《新京報》報道，某直銷企業“受害者”透露，一家國內知名直銷企業已下發內部通知，要求員工不要搜索自己公司的名字，避免讓其公司上熱搜榜。此外，其服務中心已經開展年度資料清理工作，部分印刷品、音頻、視頻需要全面刪除。

此番權健出局，只是掀開直銷行業擦邊亂象的冰山一隅。無冕財經研究員根據中國裁判文書網信息統計發現，在目前中國直銷企業業績前十的企業名單中，至少有6家牽涉過傳銷案件的法律訴訟，案件糾紛逾47起。

而在媒體的報道中，除了權健、無限極、華林，被曝出有問題的直銷企業名單還在增加：一則判決書牽出了如新中國不再具備化妝品生產資格，完美中國在華北區域發展經銷商的模式，則被《界面》報道稱之為“完美神話”……

積弊已久，何時清除？

直銷行業為何屢陷爭議？

一切都還要從20世紀九十年代的直銷亂局講起。

1990年，雅芳作為第一家以直銷正式申請注冊登記的中美合資公司在廣州正式開店，將“雅芳小姐”推向中國。當時的“雅芳小姐”只是雅芳公司聘用來推銷化妝品的兼職女性，沒有吸收新銷售成員的權利。

但隨著直銷市場的迅速擴張，脫胎于單層次直銷的“多層次獎金計酬”開始出現。在1998年“傳銷禁令”發布之前，傳銷與直銷并沒有被具體劃分，形形色色的傳銷公司大量涌現。

彼時的中國直銷業界魚龍混雜，邊界模糊。一方面，依靠外資背書的國際直銷企業規模驚人；另一方面，本土企業受困于渠道紛紛轉軌傳銷。1996年，安利上海分公司開業，業務拓展至華東地區，公司年銷售額達9億元；1997年，雅芳中國的直銷人員達35萬人，年營收超過10億元。同年，天獅集團銷售額達到19.89億元，依靠“天獅營養高鈣素”起家的李金元，在全國發展了大約300萬人的傳銷隊伍。

據公開資料顯示，直到1998年初，持有傳銷牌照的公司猛增到5000多家，各地因傳銷發生的惡性事件比比皆是。

1998年，是中國直銷行業的第一劫。行業的失控受到政府的極度重視，國務院隨即頒布《關于禁止傳銷經營活動的通知》，下令禁止一切傳銷活動。直到2005年《直銷管理條例》和《禁止傳銷條例》正式出臺，一紙文書將直銷與傳銷割離在法律界限的兩端，直銷企業才得以重見天日。隨后幾年，安利、尚赫、南方李錦記（如今的無限極）等數十家直銷企業皆乘著政策利好，在廣袤的中國土地上開疆拓土。

▲直銷企業牌照獲取情況。

令人遺憾的是，直銷牌照的招牌下，仍然藏著不少“李鬼”。

2013年，《第一財經日報》曾報道稱，無限極的獎金計劃涉嫌違反了《直銷管理條例》“報酬總額不得超過直銷員本人直接向消費者銷售產品收入的30%”的明文規定；另外，消費者在無限極，開了卡，買了企業套裝，就是直銷員，不用考直銷員證，也不用簽合同。

保健品質量問題同樣屢見不鮮。2014年12月，央視《焦點訪談》曝光天獅牌蟲草菌絲體膠囊中并不含冬蟲夏草，而是用一種叫做“彎頸霉”的東西替代，而天獅集團宣稱此品曾連續幾年榮獲“中國保健品公信力產品”，甚至說“假一賠命”。

天獅、無限極等大型直銷企業的高調“豪華游”同樣惹來非議。

2014年，如新中國公司的1.6萬名員工集體赴迪拜旅游的時候，《人民日報》就曾在報道如新公司的違法行為時稱，一些直銷公司熱衷于大型聚會，就是制造榜樣，利用群體效應進行精神控制的“洗腦”。

簡而言之，激勵模式存疑、直銷員素質層次不齊以及產品宣傳夸大等諸多問題，成為了直銷企業頻頻見諸報端的負面指控。

為何拿著牌照的直銷企業們還不忘擦邊傳銷呢？

自媒體“市界”在一篇描述天獅集團的稿子里有這么一句話，“一路狂奔的李金元發現，在實業辛苦打拼，其實都不如拉人頭。”

據此前的媒體報道，僅1996年初到1997年8月的20個月里，天獅靠傳銷就有了19.89億元的銷售額，利潤高達6.39億元。

在2017年被孫宏斌超越之前，李金元已經蟬聯了11年的“天津首富”，身價逾400億人民幣。

李金元個人資產逐年上升。

《南方都市報》的評論認為，部分直銷企業確實打著擦邊球的行為，為了提升自己的產品銷量，不顧公眾利益，知法犯法。

財經評論人遠山則公開指出，直銷行業存在的最大問題之一，就是多層直銷的泛濫。多層直銷與傳銷存在明顯交叉，因此如果發起者一旦為了追求暴利，就可能放大多級直銷中的利益誘導因子，從而將參與主體的利益更多與拉人頭掛鉤，而不是與產品掛鉤。

監管的滯后同樣為企業傳銷建起了護城河。

以權健集團為例，自其2014年成立至今，其經營模式一直被質疑，宣傳的產品功效也受到頗多非議。據《每日經濟新聞》對中國裁判文書網上相關數據的不完全統計，共發現了10起與權健公司火療事故相關的判決。但這些絲毫沒有影響權健的發展，最后成為一個“七千余家加盟火療店”、年銷售額近200億元的保健品帝國。

無獨有偶，2004年4月即被央視曝光的然健環球，當年5月仍然能在工商部門注冊。近日然健環球被媒體爆出產品虛假宣傳，但在監管部門的缺席下，旗下產品“并未下架”。

2019年，是直銷企業的又一劫。

行業震蕩仍將持續，但隨著國家市監總局發起的聯合整治“百日行動”的推進，行業會迎來新一輪的凈化。

在權健集團被調查后，1月7日，無限極在其官網刊發《業務守則（2018版）補充規定》，提出嚴禁夸大、虛假的宣傳和推銷行為等。1月12日，又在官網發布《無限極積極擁護主動配合“百日行動”》的文章。

但愿是一個好的開始。